那年那月那车那事
刘玉广

  从记事时起,我就怕乘公共汽车。

  老家在北京远郊区的一个偏僻小山村,家离车站5里多地。从北京东直门每天直接发两班车,上午一次下午一次。镇上有22个山村,由于人多,没有一天不挤的,经常是小孩哭大人叫,坐车与受刑没什么两样。

  结婚以后,也就是1984年有孩子时,我还在东北海军某部任师政治部新闻干事。一年春节前,我送妻子、孩子从部队回家,在东直门倒车。人那个多呀,排队买票的"长蛇阵"足有一里地长。我让妻子照顾孩子,自己排队。早晨天不亮就下了火车,一直排到下午一点多才买到票。那时,东直门车站到远郊区的"候车室",不在室内,只在路边设了一道长长的铁栏杆,人只能在栏杆里面排队候车。为了个坐位,人们常常是提前几个小时等车。天寒地冻,大人都难以忍受,别说当时只有三四岁的女儿了,冻得直哭。那时的车小不说,还特别破,到处漏风,发动机跟拖拉机似的。从东直门到家家乡的车站,一般情况都要"跑"近4个小时。没有座位是自然的事。女儿乖巧,嘴巴又甜,有坐位的乡亲们争相抱她,这才免去了我们大家之苦。即使这样,当时也没什么感觉,就觉得已经不错了。

  几年后,我调回了北京,在部队报社记者处工作。离家近了,领导特批每周回家一天半或两周回家3天。开始,为了赶车买票,自己经常是饭不吃觉不睡的往车站跑。想一想,那才叫苦呢!每次买票都要排"长龙",并且从来没有坐过坐位。有时好不容易找到了坐位,也都让给了乡亲们。几个小时下来,把人摇得散了架似的。后来,实在太累太苦,我就改成半个月回家一次。现在想想,也是苦得不得了。由于车况太差,车在路上抛锚的事经常发生。

  这是一件令人记忆犹新的真实故事。那天下午,车在"摇"到离家还有近40里的地方抛锚了,司机钻到车下修了3个多小时才修好,这时时间已经到夜里9点多了。司机让乘客全体下车,不往山上开了。一片争吵声。但那时的司机(包括所有服务行业的人)"牛气"冲天,说什么都没用。没有办法,人们陆陆续续下车想办法去了,有的搭乘拖拉机、牛车什么的先走了。我离开家乡时间长了,认识的人少。正当我不知所措时,有位路过的熟人拉我上他的毛驴车。车上已经有3位搭车的了,而且往下都是越来越难走的山路。我有些于心不忍,但又没有其它办法,就想挤上去。就在我刚要下车时,一位六七十岁的老太太拉住了我的衣角:"这不是外甥女婿吗?你别下车了,管管我们这些老太太吧?"我不认识,但从话语里听出这位是妻子她们村的。回头一看,六七位老人正可怜吧吧地望着我。说实话,军人的责任感顿时油然而生,我决定不下车,去与司机交涉。但是,无论怎样说,甚至拿记者证"吓唬",都不管用。我动员老人们不下车,看他们怎么办,可山里的老人没见过世面,反倒让司机唬得全下了车。路上的行人越来越少,停车的地方没有路灯,左右也没有旅馆什么的。我陪着一群老太太们焦急地站在路边。那时没有手机,周围连打电话的地方都没有。又约莫等了半个小时,一阵拖拉机的"突突"声自远而近。我毫不犹豫地站到了路中央,双手使劲摇着,嘴里不停地喊着。拖拉机在身边停了下来,巧的是,司机我认识,是妻子村里的,我还管他叫叔叔呢。我如此这般地说了原由,最后肯求他无论如何把老人们捎上,否则黑灯瞎火的这些老人可怎么办。一边说,我还从包里拿出几包"大前门"香烟往他口袋里装。

  最后,看在我的面子上,那位叔叔允许所有人挤了上去。人多路又陡,天黑风又大。待我们把老人一家家(分别在三个村子里,多走了不起十五六里路)安全护送到家,已经是夜里十点半了。妻子和老岳母抱着孩子不知接了多少次,还以为出事了呢。

  回到城里,我就此事真的写了一篇"读者来信",想寄给在地方媒体工作的朋友,给那位极不负责任的司机曝曝光。后来一位同事说,司机回到城里,要到下半夜了,也不容易。再说,城里的车也没好到哪里去,蜗牛似的。还有,这些事在当时司空见惯,已经不是什么新闻了。关键的问题是经济落后,硬件跟不上,要是车多车新,还会出现这种情况?想想也是,我没有把信寄出去。

  现在可好了,东直门开往老家的车,一是车况路况好,二是车多了,随时上车就走,几乎都有坐位,速度比以前还快了近一倍。城里的车更是如此,几乎全部换上了新车。特别是从天安门行驶和路过的豪华型公共客车,令人刮目相看。短短几年时间,北京的公交车,用天壤之别形容一点不过份。

  现在回家,再也不为乘车发愁了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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